伴梦（三）
莫关山最近很闲，也很烦恼。
早知道大老板准备开个新店，哪想到来得这么快。年底前得开张。“最好是能赶在圣诞节前啊！”于是莫关山被扔回了家。“餐厅事琐碎，小莫你回家才能专心！”要什么食材都有人送货上门，但突然要弄出特色菜，真是难办。更难办的是老板什么要求也没提。
“你是主厨！我们不干涉！我们只管出钱！”
呵呵。
莫关山在西餐厅工作，也很爱这行当。但一提起厨房，最先想到的总是父亲饭店里的厨房。那里镬气十足，火光映在掂锅的师傅脸上、身上，是一种略略灼人的火热。
但要是开口说“弄个家常菜馆吧”，大老板估计能气死。
莫关山希望做暖人心的食物，却不知以何种形式呈上这份心意。过去他未尝失败，一腔不知何起不明何物的强烈情感生出、发酵，炸得自己头破血流。岁月并非虚度，他已知要为看不见摸不着的心意寻个好壳。
不过做些什么菜倒是可以慢慢摸索，除了叫食材到家，市场也时常在逛着。灵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哪里出现都有可能。
可能是连日思考餐厅概念的原因，莫关山发现自己挑菜做菜的间隙也开始思考起人生来了。
想得最多的是他不治而亡的初恋。
严格说起来可能不算，毕竟另一个男主人公不大领情，但一厢情愿的人总还是愿意把这规矩放宽松些。
爱情是个什么东西，说不清。可莫关山又不是神，看问题跳不过自己去。虽然鸡皮疙瘩起一身，他还是觉得，爱情让人上天入地。捧得多高，摔得多狠。十多年过去，贺天的样子早已模糊不清，声音也仿佛在岁月里失了真，但准备告白那天上一层又一层楼梯时擂鼓一般的心跳，下楼时发面一样走不稳的双腿，莫关山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想完之后莫关山也没觉得多悲伤，反而觉得自己棒棒的。活学活用，以实践验证真理，参透了世间最难懂的命题之一。餐厅的概念似乎也已经一把抓在手中，只待抽丝剥茧便能大放异彩。
可莫关山还没豁达到见了贺天还能像失忆了一样笑着自我介绍。
早知道就乖乖呆在家里了，我这两条不听话的腿啊！别人都想放假，你们还上赶着来厨房做工？这么多年，莫关山早学会遇到事情先把自己撇个干净。别人怎么看无所谓，总不能让自己还生自己的气吧。那就怪腿、怪手、怪脑子吧，哪个部位也不叫莫关山对吧？
“贺总，你看这巧的。小莫啊，就是闲不住，让他在家里琢磨，他非来餐厅上班！大厨的世界我们这些凡人不懂啊！来来来，小莫，你的新老板！”
莫关山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想跳槽去别人家的餐厅。
“小莫，这是贺总！大律师！大教授！有他照顾，新店，那绝对是什么问题也没有！”
“你好...”
“李总，我俩是同学。”莫关山简直要气笑了，自己准备来个“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”，对方却完全不买帐是种什么体验？你干脆说我还追过你得了，说吧，你不就是一张嘴能说会道吗？
“这么巧！贺总，你看，这就是缘分啊！小莫，你还真是个锯嘴葫芦！”
李乘东这张嘴啊，估计是入了土才能勉强闭上。
“小莫，你把衣服换了吧，后厨新增了人手的，忙得过来。你过来坐坐，和贺总讲讲你的想法。”
坏菜。
贺天其实挺紧张的。
那天看到莫关山，他没敢上前。
“给你起个英文名。Don't close mountain。”
羡慕以前的自己。在莫关山面前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，虽然现在看来那些行为简直幼稚，甚至有点沙文主义。把莫关山揍到再说不出脏话，在人声鼎沸的操场吻他，大大方方地拍自家小弟的照片传给他。
却在重逢后失去了开口的勇气，更别说犯浑了。
怎么失去莫关山的呢？
不如说从来没拥有过。
初中生的心思在如今看来明白得让贺天想想都觉得羞耻。因为皮相而备受关注，虽然心中高傲得谁都不放在眼里，却还时时扮演中央空调角色。就是享受别人的恭维、爱慕，甚至嫉妒。
莫关山是个意外。
可惜他没能发现得早一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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